咨客的移情和治疗师的反移情

  • 2014年10月31日
  • 德中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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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客的移情和治疗师的反移情

 1引言

在精神动力学治疗中,有关移情的概念和治疗关系中移情的临床处理是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

移情具有挑战性的意义在于它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任何时刻都会发生,这也是其令人着迷之处。然而,就精神分析的过程而言,我们把移情当作一个巧妙的工具以助于更好地理解咨客在临床设置中所展现的潜意识动力学层面。当精神分析师试图听懂咨客的潜意识时,他可能对正在形成的人际关系形成一个框架:咨客所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吸引他的注意,并且咨客所对他说的每一件事和未说的事都会被不断地指向精神分析师和咨客间关系并探索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意义。因此,通过倾听这一特殊方法,分析师有可能去捕捉咨客的潜意识层面,同时通过感受自己对咨客的感觉,分析师能够更好地理解咨客神经症性困扰背后的潜意识动力学意义。

当分析师和咨客间发生冲突时,移情现象会自然地更容易被理解。下面我将通过实践中的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点。

 

2临床实例

一位女性咨客在她三十岁左右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在我这里开始接受分析。她的丈夫在银行业工作而她自己也是一位执业医生。她出色地将自己的职业与家庭目标整合在一起,并且她们夫妇过去有着令人满意的私人和社会生活。(我特别羡慕有这样的来访者)

然而,在她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很快觉得自己越来越受限制并且变得相当抑郁。她开始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真正地过自己的生活。她认为自己的社会交往是简单而肤浅的,而她的婚姻生活现在似乎也没有她过去所认为的那样美满。在她的治疗过程中她抱怨自己只是离家后迷失在婚姻中并且没有经历真正的独立生活。正如她所意识到的那样,她目前为止的生活正处于危险之中并且面临着来自自身的危机,因而决定向分析师寻求咨询。(人生意义的探索)

我愿意在这里简单描述下我们的工作以使得大家明白移情究竟是如何影响到分析性会面的。

当咨客在经历了最初相当合作的阶段后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想要描述的某次治疗场景以某个特别的方式开场:我因为交通堵塞而稍稍迟到了一会儿,所以无法准时赶到治疗室。她便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长时间沉默来开始这次会晤,随后她开始谈到这点并且不允许我有任何形式的参与。她似乎被激怒了。(强烈的负移情)我开始面质她,询问她之所以被激怒是否和我迟到的事实有潜在的联系。“当然”她回答道:“但是,这不是你的错,是交通堵塞造成的”。我回答道:“是的,你说得没错。但是当你等候在治疗室门外时并不知道我今天迟到的原因。我很想知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噢,现在谈论这个太愚蠢了。”在我的鼓励下她开始告诉我,她觉得谈论自己对此的幻想非常困难。但最后她还是告诉我,在等我的时候她始终有个强烈的念头就是我更喜欢另一个男咨客,这个男咨客每次在她之前治疗,也就是那个她偶尔会在楼梯上碰到的那个人。她认为我更喜欢和那个男咨客在一起工作,并且之所以愿意接受自己只是因为恰巧在那个时间段没有其它男性候选对象而已。在她第一次在我们的工作中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幻想后,她开始感到某种愤怒,并将这种不满指向我。在我鼓励她说出更多有关我的幻想后,她承认自己有个念头就是我之前是在和其它咨客一起喝咖啡,并且忘了她的治疗。(幻想念头是典型的移情)

我说:“你之所以认为这个念头很傻是因为你当然知道我不会和其它咨客一起喝咖啡?是否你对此越不知情,这类念头就会越多?这里必然有着某种原因使得你在等我的时候会有这类特别的想法。”

慢慢地,她被这些幻想所激发的复杂情绪所占据,她开始变得愤怒,嫉妒和羞愧。我们之前所讨论过的一些话题开始重现,但却是以一种和先前所不同的形式,因为在她的移情引发了她生动的情感反应,使得这些内容变得鲜活且丰富多彩。

她开始谈论自己那个小两岁的弟弟。当她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这个弟弟并且强烈地爱慕他。但现在她却回想起许多充满愤怒和嫉妒的回忆片断。她回忆父亲曾经教自己滑雪,但是当弟弟长大后可以学滑雪的时候,父亲就变得相当忽略自己。让她觉得自己非常多余。她越来越恨父亲和弟弟之间的这种亲昵并且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种嫉妒给毁了。当父亲不在家时她才会觉得松了口气因为可以暂时摆脱这种强烈情绪的影响,而且因为对此感到羞耻所以她总是隐藏这点。

我之所以举这样一个特殊的例子是因为我们在这里能够看到移情在一个日常的治疗情境中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移情在我们精神分析治疗师的日常工作中经常发生。

这个例子也展示了咨客早年的嫉妒冲突如何在潜意识当中重现在我俩的关系中。她活化了和父亲之间的某种潜意识内在冲突,这种冲突正是她在童年期无法处理而不得不压抑的内容。

移情总是潜意识中幻想的实现。

 

3总结

我们在这个分析过程中所了解到的并不是一个成年妇女如何去处理她的生活,而是一个小孩子如何深深地感到被父亲所忽视,以及对于强烈渴望被爱和欣赏的愿望的挫败感。相反的,她用怨恨来应对那种渴望被爱的挫败感,将嫉妒指向弟弟,因为他得到了那些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

尽管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她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她早年的冲突持续潜伏在潜意识中直到某天她治疗中某个危机时刻它们就重返她的生活。当它们在我们的治疗关系中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有机会通过认识它们在移情关系中出现的形式进行修通。

我们通常将移情称作内化了的早年经历在当前治疗关系中的重现。如果某种早年冲突活化了,就好比是我们先前所提到的那个例子,分析师将不可避免地成为这种剧烈冲突中的一方,就好象这种冲突看起来相当真实。

如果移情反应能够被一些特征性的情绪象怨恨\羡慕\嫉妒或拒绝所指代,我们可以称之为“负性移情”,而如果是喜爱这类情绪占主导,我们称之为“正性情”。总之,如果咨客的行为强烈的被其移情反应所影响,他会表现出某种不太合作或者应对不良的行为模式。而分析师则要感谢他们自己所接受的分析性训练使得其有能力去处理这种情绪,如果他能够成功地察觉到咨客的这种移情反应,并将此视作咨客过去经历中冲突性潜意识情感的重演,这些情感就不会变得那么的陌生,并且所有这些看起来不恰当的情绪都有助于我们去理解咨客所展现的那些潜意识精神冲突。如果我们能够理解移情作为一种对于过去关系在当下分析性场景中有相当意义的表达,那么将帮助我们去理解咨客试图从潜意识层面与我们沟通的内容。他试图去表达某些他无法用言语来说明的东西,并且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因此他无法通过沟通来表达而只能付诸于行动。他并不记得这些,只是重复这些。

我们作为分析师与咨客的这些移情一起工作是为了帮助他们去理解自己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会这么做,并且因此我们不得不承受他们的这些情感反应并进行消化以此来理解并寻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帮助他们以更好的方式来理解自己。

有一点非常重要并需要指出的是,移情现象并非仅仅在分析性情境中才会特别呈现。精神分析心理治疗的特别之处在于使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去处理应对。所有的人类关系都是建立在最初关系经历的基础之上并在潜意识中倾向于在当前的关系中重演。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我们才有可能建立起新的体验。基于人类普遍具有此种倾向:将那时那刻带入此时此地,分析师创建了治疗中的主要手段:意识到这些情感的重要性以及分析师与咨客共同将其修通的能力。

Freud将此称为普遍的“强迫性重复倾向”。他将这种特殊的精神活动特点描述为在现实生活中重复及再现潜意识层面的心理记忆冲突的模式。这种模式仍然保留在潜意识层面,虽然它们被压抑了但仍然以动力学的方式活动着。与此同时,它们无法进入意识层面但却不断在新的关系中重复着-一切都只是不停地循环往复而已。

 

4治疗师的反移情

与咨客的移情相对应的是,来自治疗师的反移情可以被视作是硬币的另一面。当我们提到反移情时,我们认为治疗师所有可能指向咨客的情绪反应都是反移情。伴随着移情的产生,反移情也是在咨客和治疗师两人关系发展的基础上所形成的情绪结构,在移情和反移情的土壤上,通过心理治疗让咨客的移情性神经症得以修通。

Sigmund Freud 发现了在分析性情境下对移情反应的临床运用之后,他从逻辑上看到了自己身上也存在着相对应的一面,并将此称作反移情。他相当不情愿更多运用他的这种发现而只是指出有必要“控制来自分析师的情感”。

在许多年以后Paula Heimann (1950)方指出分析师的移情反应就象是咨客的移情一样可以被视作一种重要的工具。通过她的描述,当我们自己没有足够的思考去识别作为分析师对移情的相应情感反应时,我们就可能无法识别咨客的移情。这种情感反应并非仅仅是分析师对其咨客情绪的诠释。相反我们需要考虑的是,移情反应会触发分析师许多不同的和时而矛盾的情绪反应,并引起治疗师意识层面和潜意识层面的幻想,这其中有些可能对分析师而言是难以理解的,这些困难使得治疗师不能够有效的帮助咨客对问题进一步理解。

此处可能有个问题,反移情是否就是对咨客移情现象的纯粹反应?在我看来,这是之所以需要进行彻底的自我分析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为区分这些差别做好准备。毫无疑问,某些咨客会触及分析师的“盲区”,从而使得分析师很难做出清晰的分辨,因为自身的心理冲突尚未顺利修通而导致。所有的反移情都可以被视作为某种自身情绪反应和咨客施加在其治疗师身上的角色反应的折衷产物。

移情与反移情共同形成了治疗联盟中的情感脉络。再次需要提醒注意的是潜意识层面的交流在人们的日常有意义的交流中,在内心世界之间同时发生。在我们每天的日常生活中潜意识层面的情感交流很少被言语化,并且这种现象通常发生在意识层面之下。而就是在特定的治疗框架和界限之内才使用精神分析技术去处理。

当治疗联盟发生作用,分析师用悬浮注意的方式试图去听懂其咨客,这也意味着分析师需要尽可能开放自己的情感,领悟从咨客那里所获得的信息。只有当他有能力对自己的情绪和对咨客移情产生的幻想做出反应时,治疗关系才是可靠且自然的。

那些可能出现在治疗情境中的即时冲突通过理解它们的情感意义后就有可能被修通。只有当分析师在意识层面知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后他才有能力使用自己的反移情为契机去理解患者潜意识内的冲突,这种理解方式主要是通过分析患者的移情。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人为创造出的治疗情境,同时,这也就是精神分析治疗艺术性的表现。

在与自身的反移情工作时,分析师必须有能力控制住自己被扰动的情绪以避免付诸行动(就像我们鼓励咨客这样做一样)。相反他必须消化这些情绪,并将之运用于更好地理解咨客所要表达和交流的内容。在这种方法下,分析师才能在潜意识层面愈发理解咨客的潜意识。因此,对于反移情的理解变成一件精巧的工具,能够用来与咨客的移情进行沟通和理解治疗情境。

处理反移情的困难可能在于分析师不能充分识别自己的情绪或是失去了感受以及处理咨客情绪的内在能力。这样的话,咨客的移情性阻抗可能会反过来触发分析师可能采取付诸行动,来取代应有的有助于日后进一步理解的抱持态度,这种反移情阻抗有可能将治疗引入险境。这也意味着分析师冒险卷入了咨客的移情陷阱。分析师可能对咨客强加于自己的角色开始付诸行动或是拒绝,而一种纠缠不清的迂回的移情互动可能就此展开。治疗情境就真的成为咨客内在创伤冲突的简单重演而危在旦夕。

能够说明反移情的这种动力性和强度(紧张性)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再举出一个临床实例:

 

5临床实例

一位最近离异的相当有吸引力的年轻女性总是习惯于抱怨她是如何感到被其朋友和熟人所深深忽视的。在她脑海中似乎没有人想要花时间和她在一起,而与同性或异性间的友谊总是在一段时间后即宣告结束。所有的事情有着同样的规律:在一段短暂的热情之后,伙伴们离开了她。

在分析情境中我试图将她的个人行为与这些事件进行联结,但她可能并不理解自己固有的依附倾向中还混杂着突发的敌意,而这可能是她的朋友们之所以这样对她的原因。她要么不理解我的意图要么就是责备我不能充分得共情她。而事实上她并非全然不对,因为我的诠释的确有些过于肤浅,并没有仔细检查在她的移情和我的反移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我的诠释并没有带给她什么收获,但至少有一个效果,那就是增加了她的移情性阻抗和对我失去了耐心。

在她的移情和我的反移情中不断升级的冲突是如何形成了我们间的分析性互动的?

对于治疗设置最微小的不遵守都有可能使她勃然大怒。她变得哀怨和富于攻击性,并且我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被她视作我不理解她的证据。她开始责备我对他的哀伤,并且在我试图诠释她的投射时怒不可遏。通过这种方式她成功地激起我愤怒的情绪,一种我可以意识到的负性反移情。并且很明显我很难抱持和控制我的这种情绪。

当有一次我不得不推迟会晤时事情变得更紧张。她变得彻底愤怒而我则试图为自己辩护,我意识到我和她变得越来越纠缠不清。一场具有挑衅性的权力争夺游戏正在上演而我当然要撒手。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渺小和屈辱,与此同时我也充满愤怒。我感到自己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抛弃我的这位咨客。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我意识到自己被引诱着要对她咆哮:究竟是谁在这里做分析,她还是我。

正是在这样一个真实的时刻我意识到自己的狂怒情绪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代之以一种强烈的绝望感。并且当她喊出:“你只是想要抛弃我!”时差一点就要落泪了。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象她做相反的保证会显得那样的毫无意义和不真实,因为某种程度上她是对的,所以我回应她:“是的,你是对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要抛弃你。很明显你能够想象得到我的这种情绪,当你不断地向我抱怨的时候。但是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把你送走的话你就重复了过去那些同样的经历。你的愤怒和绝望使我能够感受到这些东西所带给你的可怕和破坏感受,现在我能够感受你的感受了。”

回顾她的个人史就会发现,这些在她的分析情境中再现的特殊困难可以被诠释为一种童年期与养父母间非常困难的关系的再度呈现。尽管她在他们关系的开始阶段表现得热情主动和自然,他们仍然不能给予她足够的共情并且无法和这个年幼的养女间成功地建立起充分的情感联结。出于他们自身的矛盾心理,他们无法做出收养她的决定。这个年轻女孩对于他们而言在情感上仍然是个陌生人,而且与此同时她始终有一种感觉即她不得不做每一件能够赢得他们心的事。

这是她此后在我们的治疗工作中告诉我的。她总是觉得在情感上存在着某种威胁,似乎她的养父母不停地在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你随时可以离开,去孤儿院!

她所努力争取的爱和情感似乎总是无法企及。

与此同时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富挑衅性,将自己隔绝并且开始以一种明白的方式显示自己的独立--似乎她想要说的是:我可以完全不依赖于你!

从她童年期的某一时段而言,这种行为可能是适当的。因为这使得她在缺乏爱和情感的条件下在精神层面上幸存了下来并有了安全感。但是这也变成了她人格中的一个部分并且直到现在也妨碍她去爱他人和接受他人的爱。亲密唤起了将成为依赖者的焦虑随即转向拒绝。

当她指向我的移情激活了那些旧日的轨迹后,很明显我们间的治疗工作一度危危可及从我的反移情中我觉得自己被拒绝和羞辱,并且很难克服自己的这些情绪。我的这些情感所对应的情绪状态正是她所感受到却无法向人表达的,她没有别的方法来说出这些,便只能对我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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